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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先彈韋伯吧。」
「這譜已經快被我撕成兩半了,還是放不平,紙真的很爛。」
「奇怪,我剛買的譜還好,妳那本不知道為什麼,紙特別厚,很難處理。」
「這是什麼?」
「柴可夫斯基,給大家練視奏用的。」
「老師,妳那薄薄一本幾乎跟我這厚厚一本一樣貴.......我最近想要ABRSM新出的,有註解的巴哈平均律,不過看到那個價錢......」
「除非妳真的很想要,而且想要收藏,不然還是用舊的先彈吧。」

「好了,我已經知道妳不熟,妳能不能就放鬆點,隨便彈就好......我以前有個學生,念醫學院的,每次來上課就先告解,告解完就會全身放鬆.......我已經不期待你們會多認真了,因為現實上是不可能的。」
「妳回家一定沒數拍子,才會變成這個樣子。」
「這裡妳手不要跳,帶下去就好,跳反而比較難,妳只有右手有跳音記號吧。」
「咦~~~~我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,好像這樣比較順。」
「不是這樣比較順,是因為妳之前沒有分手練習,所以左手會被右手帶過去。」
「我這個星期有...好...好...分...手...練...」
「聽話要聽清楚,我沒說妳這星期沒練,我說的是『妳...之...前...練...不...夠...』,妳的左手練的太少,所以造成的問題是,可能分手的時候彈的好好的,但是兩隻手一合併起來,還是被帶走,妳的兩隻手還沒辦法分開記憶。」

「韋伯的東西其實很簡單,很接近一般人的生活,這曲子就是很輕鬆的,拿來跳跳舞,台灣很喜歡教學生彈奏鳴曲,覺得這麼嚴肅硬梆梆的東西才是音樂,才是文化,但其實不是這樣的,音樂有很大的一個層面是很輕鬆的,用來跳舞用的,他有放鬆的功能在,所以我喜歡教你們彈華爾滋,因為這種東西比較輕鬆愉快,也可以讓你們比較貼近歐洲的文化。對我來說沒有差異,我從小就習慣了,我可以吃米飯也可以吃麵包,但對妳來說,麵包是一種點心,如果妳有選擇,妳沒有辦法光啃法國長棍過一餐吧。音樂也是一樣,除了敬神跟十八摸,音樂還有很多的面向。韋伯的東西就像是為生的麵包,對妳來說太乾,很難吃,但確實是歐洲人的主食。」
「其實教妳們彈華爾滋,我很痛苦,我實在受不了中國人彈華爾滋......」
「像是大象踩地板?」
「如果真的是大象踩地板我就認了,穿古裝跳舞看過沒有,你們彈的東西,就像是那樣.......」
「其實要讓學生明白『歐洲的味道』,舒伯特的即興曲是個很好的選擇。」
「什麼?真的嗎?我彈的夠難聽的。」
「沒錯,技巧不是很難,只是如果學生打算背譜的話,會比較難一點,因為很長。」
「我以前碰過有老師要大家聽音樂會要帶譜的。」
「我不喜歡這樣,因為音樂會是要去享受音樂的,不是去找錯的。」
「可是德國人不是會帶譜嗎?」
「音樂會帶譜有兩個可能,一個可能是,曲子妳不熟,所以要邊看,邊記下來人家是怎麼詮釋的,這樣我可以接受,但這樣的態度太過嚴肅,我不是很喜歡,聽音樂會是去享受,去放鬆的,另外一個狀況,是帶譜去挑錯的,那根本沒必要。就算真的沒錯,又怎麼樣呢?」
「以我作一個老師的立場,我不會要人家來聽我學生音樂會的時候帶譜,學生開音樂會的時候,我的壓力應該要比他們大,我告訴他們一切就像平常,我會在台下幫他們唱,老師應該要支持學生,分擔學生的壓力,該快瘋掉的是我,不是他們,我不應該增加學生的壓力,還在下面找來一堆人找錯,他們應該要有『彈完音樂會很爽快』的感覺,而不是好像從黑牢裡面放出來的解脫感。」
「妳要記得,當一個老師,在關鍵時刻要支持你的學生,而不是給他們更大的壓力。以前我們在音樂院的時候,考試壓力很大,但是老師只會說『如果妳這次考不好,接下來要補考,暑假就沒了喔』而不是說『如果妳這次沒彈好,會很丟臉,把我的臉都丟光了』,這是態度上的問題。」

「妳還有幾頁?」
手掌開始翻譜......
「六頁。」
完全反射反應
「算了,不要繼續痛苦下去了,不要彈了,下星期彈浦朗克吧。」
「什麼?我這星期砸了很多時間在這裡耶。」
大驚
「我知道,如果妳沒花時間,那我會繼續讓妳彈下去,現在不是我聽不下去,是妳迷路了。時間砸下去之後,首先妳的手還是找不到要跳到哪裡去,這樣的音域寬度對妳來說太大,妳對鍵盤的熟悉度不夠,音階跟琶音都練的不夠,所以妳老是在找位置,而且妳的調性轉變的太慢,妳有時候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彈什麼調對不對,升降音都用猜的。而且妳不是很喜歡這個曲子,花了時間卻也不是很甘願,在練下去也不見得會比較好,對於妳這種太久沒有好好把一個曲子練完的學生,再拖下去妳可能會很挫折,那就算了。沒關係,過一段時間我們再來找個練一樣的東西的曲子來練。」
「不過,妳要注意位置的問題了,李斯特飛得更兇,以後要怎麼彈李斯特啊(笑)」
據說這是某Q老師的專長是嗎?
「所以事實上是曲子選得太難?」
「對,妳沒想過會死在這種曲子手上對不對?妳原來以為很簡單吧,這比妳以前彈的東西都簡單,但是因為妳跟它不熟,所以變成這樣。整整你們之後,你們就會很甘願去彈兒童組曲(笑)。」
「其實我之前有在考慮過背譜.......」
「這不是個好方法,當然背譜妳一定練的起來,但是妳只是用一個優點去遮蓋一個缺點,我猜妳以前也是這樣做的,但是這樣會越來越糟,妳的問題根本沒有解決。」

「妳們啊,就像法國大餐吃太多,要妳們吃平常的麵包,都吞不進去。大型繁複的曲子練的太多太早,這種輕鬆的小品反而彈的亂七八糟的。但是人不是天天都有大餐可以吃的......」

「下次沒彈過的,要挑個兩頁四頁的東西。」
「兩頁也不一定簡單吧,我有兩頁彈過兩個月的紀錄。」
「或許,像這樣的東西(巴爾托克),我對巴爾托克這組曲子也沒有什麼概念,前幾天人家才幫我買好的。」
「那妳為什麼買這本?」
「給你們練視奏啊。」
「好了,這曲子妳也沒看過對不對,現在彈吧,單手就好,這曲子妳兩手來會被拖走。」
「妳現在只彈出了那堆點跟線而已,想清楚一點,再試試看。」
「好,我們來看,首先,譜的名字已經有提示了,這是保加利亞舞曲,所以」
「要比較野蠻?」
「要比較粗獷,妳太小心,彈的太纖細,不敢彈重一點,所以怎麼彈都不像......妳看這樣不就像了?」
「所以說,沒彈過的東西,用這種來入門是比較好的,妳家裡面有沒有這種譜?」
「兒童曲集嗎?有」
「下次帶一本來,妳有彈過也沒關係(反正我覺得妳應該忘了),越怪越少見的越好,我們來練視奏。」
「ㄟ這個,老師,其實我彈過巴爾托克......」
「那妳還在那裡按音喔(笑)」

「以前我們在唸書的時候,那時候還是黑膠唱片,不容易借到錄音,每個老師教的東西又多多少少有點不一樣,每到考試的時候,大家會越來越慌,因為大家都在看譜亂猜,不知道誰的詮釋才是對的。我印象最深的一次,是孟德爾頌的莊嚴變奏曲,我同學說他怎麼彈感覺都怪怪的,我就說,那彈給我聽聽看......結果我一聽,我完全不敢相信我聽到了什麼,真的是完全不像。」
「為什麼?」
「因為他是在看譜按音,沒有注意到很多的細節,所以聽起來就什麼都不像了。」

「來彈貝多芬吧」
「老師妳不要期待貝多芬有東西可以聽了,我時間都被韋伯吃光光了。」
「注意妳的左手,這曲子的左手音很多。」
「好了,現在只要左手,彈快一點,先把它練熟。」
「有沒有看到一個問題,妳的左手練太少,所以碰到音一多,整個就很亂,而且妳以前應該都傾向兩隻手練,讓左手自己跟。現在我們已經稍微把左手練熟一點了,合起來還是亂,而且這個曲子妳應該已經聽到熟到爛了對不對?即使是妳不會懷疑的曲子,還是七七八八的。」
「我知道這個曲子比韋伯難很多,但是似乎我自己彈的時候沒這麼慘。」
「那是因為『妳已經聽熟了』,所以妳沒有在摸索,但是這不見得是好事,並不是妳真的練完,聽起來就會像CD那樣,很多人都以為音吞完就會像CD裡的音樂,但這不可能的。」

「妳這曲子,接下來左手要多練一點,而且分手的時候速度要拉到很快。」
「因為合手的時候速度只會剩下一半?」
「不會到一半,五分之一都不到.......」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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